衰事接二連三地來敲門。果然解壓縮了。唉聲嘆氣之餘,還是得著手處理;事情的發展大多不在掌控內,只得自我安慰盡人事聽天命。這對一個控制狂而言,很難熬。
待在家如坐針氈,不如出去走走吧,分散注意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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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停在一攤刺繡布前,欣賞圖樣的紋理。即使在心情最糟糕的時候,只要看到美麗的事物,就能稍微撫平內心的毛躁。
這些長條布簾,上下都有花邊銅框固定;上銅框會再加一個鈴鐺,只要搖動下銅框,就會發出鈴響,是荷蘭古早時期的「門鈴」。圖案都是手工織的,圖樣有動植物、風車,或是荷蘭各地的建築、民俗裝扮......等等選擇。
站在攤位前的老爺爺身形乾枯瘦小,穿戴著紳士帽和淺藍色的西裝背心,看出來有精心搭配過。老爺爺十分有精神地招呼我:「這些都是荷蘭1970年代左右的手工作品,現在很少見了。我還有一款很好看的,妳等等。」
他翻布的手臂微微顫抖著,邊翻邊介紹,這是某某城市的市徽、這是1970年代的某棟建築物......等等,用英荷混雜的濃厚口音慢慢說著,如數家珍。接著,他端出一本小冊子:「這是1977年出版的樣品書,妳看這頁的作品,我架上就有!」他上揚的嘴角藏不住驕傲,像是個炫耀模型的小男孩。
那個畫面好珍貴。在日漸衰老的肉體裡,眼裡依舊閃爍著光芒,分享著自己的喜悅;而年紀尚輕的我卻已感到靈魂枯竭,在一次次慌亂掙扎之間,漸漸失去生命力。
我感到有些慚愧,也有些醒悟。或許一直以來,我都用錯了力。把太多的力氣放在抵抗上,卻忘了,人是有極限的。我必須承認事情已經超出掌控範圍,設下停損點。把選擇權交給老天爺,把剩下的力氣留給自己。
這就是臣服吧。有所為而有所不為,放下我的所求,承認我的所能,珍惜我的所有。
希望在終老時,眼裡也有那樣的光芒,而不是充滿生活的無力。
最後付款時,我問,可以用簽帳卡嗎?
爺爺笑著說:「我已經八十多歲,也差不多算個古董。簽帳卡對我這個古董來說,太先進。」
我聽了莞爾一笑。就連「只收現金」都能說得如此委婉幽默。
只收現金。只做小生意。只管自己能管的事。
關於「只」的藝術,我還太年輕生嫩,得再多學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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